【赵李】凌晨一点
*暖
-
凌晨一点。
窗外在下雨，屋里点着灯。
只有一盏，台灯，暖光，光从左边打过来，把桌子正中的一片照亮，左边明亮，右边暗淡，十根手指投下的阴影是倾斜变形的，黑色。
这里的风光与京州不同。
京州是喧闹的，尤其他住的市委宿舍筒子楼那片，背后紧邻着人声鼎沸的菜市场，早上从南门骑着二八大杠穿出去，一路的葱油香味，早市的油锅五点多就架起来，喷香，大多数时候忍不到市委食堂就得在路上垫一口。
来日本，随身带的东西不多。
李达康从屉子里拿出那柄镇纸，从硬纸鞘里抽出，乌木质地，朴素大方，只在角落阴刻了二字名，送他到机场的时候交给他，塞进他外套的口袋里，和他握手，重重地捏着摇晃，再撒手说“京州再见”。
把玩的东西赵立春送的少。
倒也不是把玩的，这不是用上了吗。
压住纸，提起笔。
「立春书记钧鉴，
今天是组织送我到日本学习的第三十天，往日里这时候我也该为立春书记理理下月初的组织生活会讲稿，忽然手边这么清闲，连字都写得不如以往了。好的一面是，烟我现在抽得少，与我同住的广东省的何同志有慢性鼻炎，我得考虑他的健康。
正在下雨。抵达爱知县的那天，也是在下雨，淅淅沥沥的，与京州的雨差不多，但是被雨淋刷的城市却是两个模样。大巴车把我们一行三十二人送抵宾馆，安排的都是带小客厅的套房，房间不大，一张床，一张桌，一扇窗户，一盏灯，还有个小衣柜，我找小何借相机拍了一张，随信一起寄给您。小客厅我呆得少，他们爱打牌，有时候人多点，还玩炸金花。
四月十八日，我们乘坐了东海道新干线名古屋至三河安城这一段。
四月二十五日，参观汽车制造业全套生产线。
期间还有许多课程学习，笔记做了好些，我们上课的地方略拥挤、且嘈杂，这让我浪费了一些时间，翻译的水平如果再高些就更好了，有些词译得不大准，但还好，数字不会出错。
爱知县人口七百万，面积五千平方千米；京州人口五百万，面积六千平方千米。爱知县一年的生产总值接近万亿，京州全年社会总产值393亿元。东海道新干线的列车日常跑200多公里的时速，汉东省内的列车段最高时速大约140公里，或许记得不准，您别见笑。
我记得跟刘新建同志交接工作前，您专门和我聊了一晚上京州未来数年的工作方向，信中无法赘述，但有句话我记得深刻：改革是必然，阵痛也是必然，平均主义要不得，还有几个脏字。
上一句是我调皮了。
立春书记，送我去北京的时候，您拉着我的手跟我讲，只看到京州，我的上线就只有京州，这远远不够，的确是不够的。
许多话，不能在信中讲。
书记待我，比之亲友更好，今生有幸，长此相亲吧。
祝您身体健康，心情愉快。
此致
达康
时日本爱知县 一九九零年五月一日 凌晨一点 」
-
